“这么贵?”我左手大拇指放在腿上,隔着牛仔裤摸到薄薄的纸币。
“最低价!”他干笑了一声,脸上各种皱纹和痘痘都出来了。
我每次看他的脸,都不免怀疑,医生自己保养地这么差,怎么可能给别人带来健康呢?
还有桌面上的药包装全是外文,看也看不懂。这种一粒粒的东西真的能有用吗?
我咬了咬嘴唇,抬头道:“便宜点!”
他摇摇头,还扯了扯衣服的领子,好像要告诉我:这事情没商量。
“不要以为我年纪小就什么都不懂,要是你开的药没问题,我奶奶病情怎么会突然恶化?”
“你这就是乱做一团了。你奶奶一直就是吃我给开的药,从来没有出过问题。现在人不行了,又赖到我头上。”
我估计他是要说“乱做文章”。
“好吧,但价格实在太贵,你也知道我们家条件不好,之前又出了杀人案,我爸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方医生皱了皱眉,又叹气,最后说:“得,这样,两百七十块,怎么样?”
“太贵!”我迅速答道。
“嘿,哪有让自己女儿来讨价还价的。你爸真是认怂,都不敢见人了是吧?”
“我来不也是一样吗?”
“你们林家,本是书香子第哩。然而全都毁在你爸手上了。”
他说的其实没错。我祖上三代都是教书先生,曾经在镇里都是名门望族,但是到了我父亲这一代,办厂的办厂,出国的出国,只有我父亲最不济。
我咬着牙,随时准备骂他。
“这绿云镇吧,本来是好好的,谁知道你爸介绍来个关照派,把大伙儿的钱都骗了进去,赌场那事也闹了好一阵子才罢休。你爸倒好,全身而退,可我们的钱怎么办?”
“你胡说!关照派根本不是我爸带到镇上来的。”我情绪有点激动。
他闷哼一声,好像不相信我说的。不过对他来说,钱是最重要的。
“爽快点好了,两百。要还是不要?”
“好吧。”我把那几盒药捧在右手上,左手找钱。
“对了,我在从妇科大夫那里拿来当做垫屁股的废单子里发现了一个和你重名的人。”
我小心翼翼地取出钱,呆呆地看着他。
“也叫林回,好像是10个多月前做人流,还是个未成年呢。跟你的情况很像哩。”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说起来,我也觉得你变了不少。”他好像在指我发育的状况,我真想抽他一巴掌。可是我不能。
如同被旁人窥到一个巨大的窟窿,我感到羞耻,并且察觉到了方医生的怀疑。
他知道了。
被知道了。
同一个镇不可能有两个林回。
我把钱丢在桌子上,跑了出去。
其实我只留下了一张一百和红色的五毛。
我跑了出去,后面传来骂声。
最后他没有追上来,没有。而我,却好像被另一种事物追赶着,它叫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