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不禁苦笑。声名响亮的朔北王,朝廷征虏大将军,自己这个主簿,就是给他当管家使的。幸好自己出身平平,脾气和顺,经得住累,耐得住烦,若换作身世娇贵些的人,恐怕早就跳起来了。
文钦腹诽着,小心撩开澡堂的布帘。
毛毡做的帘子很厚实,昏暗的室内点着烛台。
文钦刚进去,一股温暖的水汽迎面而来。绕过门后的屏风,窗台下,浴池冒着腾腾白气,一人背对着他靠在池边。天光透过绢糊的窗台,勾勒着线条结实的脊背,氤氲间,隐见热汤蒸出的淡红。
修容如玉,伟仪如松。
文钦的脑子里突然浮起这句话来。他自知冒失,脚下一转,正要出去,却听里面声音传来:“进都进来了,有事?”
文钦一哂,回头,只见元煜已经从池中站起来,一旁的内侍连忙将浴衣给他披上。
“殿下,京城的诏书来了。”文钦站在屏风后面,规矩地说。
“嗯。”元煜应了一声,隔着屏风,文钦只听得那边传来轻微的衣带悉率声。
文钦等待着,少顷,忍不住开口:“殿下,昨晚刘珙送来的美人,”他寻找着措辞,“在下以为,刘珙为官,郡中多有非议,殿下收受其馈赠,只怕落人把柄,请殿下……”
“昨夜送回去了。”元煜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单衣松松披在身上,发际水润黑亮。
文钦愣了一下:“如此……”
“霁云先生甚是有趣,昨夜与他长谈,收获颇丰。”元煜看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将衣带系好,“过些日子闲了,定要再邀他一叙。”
文钦笑笑,道:“霁云先生隐居多时,若非殿下昨日有好酒,只怕再请十年他也不肯出来。”
元煜莞尔,没接话,从文钦手中拿过锦盒,打开,取出里面的诏书。
文钦垂手站在一旁。他不用看,也知道这信里写的是什么。每年这个时候,春朝在即,各地的诸侯王都会收到入京的诏书。
元煜也是诸侯王,今上的亲弟弟,按理说,也在春朝之列,不过他与别人不同。
从先帝时起,他就封为朔北王,手握着镇守北境的重兵。从朔方到并州,边境之地皆由他管辖。也就是因为如此,没有大事,元煜可以不必回朝。
文钦瞅着元煜的神色,从前,他看过诏书之后,都是直接丢给文钦,让文钦写一篇情真意切的表回过去。繁文缛节,搜肠刮肚,文钦每次都痛苦不堪,却敢怒不敢言……
正腹诽着,元煜终于看完,瞥向文钦,唇角忽而一弯:“你说过,霁云先生最爱陈年新丰?”
文钦不明所以,点点头:“正是。”
元煜从屏风上取了外衣披上,径自挑帘出门,衣袂带风:“我去京中,不久便可带一车来请他。”
京中?文钦怔了怔,他记得这位大王明明昨天还神色跋扈地说过,春朝是闲人们的事,将在外,那些罗里罗嗦的应酬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