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地脉花为宜，牡丹尤为天下奇。”正严冬，天甚寒，青落暖未能见得所谓“天下奇”的洛阳牡丹，想来定是雍荣华贵的。然而纵是开遍牡丹又如何？她已然是无意于赏花的。

罗绮，罗绮。那日后，顾恒安常于她面前提及罗绮，有时携了锦盒来：“罗绮擅女红，闲里做了些物什与你，闲时把玩吧。”打开锦盒，或是串梅花络子，或是绣花鸟的帕子，或是水蓝的软缎小枕。

那些针线皆是精密的，一如他的衣裳。

她一直以为，母妃很快便会来洛阳寻她，然而她问起母妃时，顾恒安却总是侧过脸去，看不出神情：“快了，乖落落，再等等，等等。”临别时候母妃挂在她项上的坠儿日日夜夜硌着胸口，硌着她敏感不安的心。她难过时候总喜欢抚一抚那胸口的坠儿，闻一闻坠儿上温存的母妃身上的清香，那清香却一日日淡去了，最后散尽了。

直到洛阳牡丹开的正好的时候，母妃也没有来。

顾恒安却来了，道是罗绮邀她同赏桃花。她应下。

近了那所约时候，青落暖更了水绿襦裙，慢悠悠往罗绮处步去，近而闻声，低低地压抑着。

“那落落怎么办？可要让她知晓？”她隐隐约约听见罗绮提及她的名字。

“如何呢？养吧。待再长些与她寻个体面的人家，备份好些嫁妆，休要让婆家瞧不起。”

“顾淑妃又如何与她说？”

“不必提，再等等吧，她近来也问的少了，慢慢地就忘了。”

另一个是顾恒安，她是无论如何都能清楚地认出他的声音的。

“我让他们留意着？”

“好。”

顾恒安推门欲出，却见她在外，满目惊愕之色，转而侧过头去：“你全都听见了？”

“全都听见了。”她抿了抿唇，笑出声儿来，“很不必瞒着我，尽管说了吧。母妃，还有青岚皇室。尽管说了吧。”笑的凄凉，凉却人心。

“顾淑妃不会来了的，而今的淳皇后哪里是当初的顾淑妃？而青岚皇室，或鸠，或腰斩，或活埋，更甚者五马分尸，剐刑。”

青落暖每听一样，心便纠起来一分：那是何等刑罚她自然晓得，而亡国公主的她，国亡了，至亲皆去，她却逃避着，在洛阳苟且着。而母妃……母妃哪里是贪恋世间荣华富贵的人，皇后之位又哪能让她留在皇城，侍奉君王？更何况，那是令她尝了亡国之痛的人？大抵是因为她吧。若是炎帝欲寻她，怎会寻不到呢，必然是母妃良苦用心。

洛阳牡丹终未赏成，她却自请离去，只恳求顾恒安带她看一看慕怀平长眠之处，任他言语相挽，亦不肯留。慕怀平长眠在高势的山坡上，山上姹紫嫣红开遍，似是打翻了洛阳书香描画丹青的粉墨。环山有水，水声泠泠，倒映着山上花草，波光正好。依山傍水，正是风气宝地。

而他却躺在这山坡上，闭眼长眠，再睁不开双眼看这美景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