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二伯出口外，可能就是古人说的“三十亩地一头牛，孩子老婆热炕头”了；如果继续向前走，坚持搞文学创作，有可能是光辉灿烂，也有可能是万丈深渊！

唉，在农村，到了成家的年龄不成家，被人知道了，人家就会说你总是这个有问题，或者那个有问题，“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不是皮裤没毛，就是棉裤稀薄。”就会低人一等，就会叫人瞧不起！刘世元的话是对的，自己的想法也是对的，都没有错，看来得在未来的打算和前途上好好儿安排安排了。

从野地回来，张为民的一颗心稍微安稳了些。经过一晚上的考虑，他下定了狠心，“走，到口外去，马上走！”此时此刻，他一会儿也不想多在家里呆，一会儿也不想在如意村呆，一会儿也不想看见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卦村的人，仿佛大家都在嘲笑他张为民：“看看张家的小子们，一个个都是窝囊废，连个媳妇儿都娶不转！”张为民觉得无地自容，自卑得很，连出街的脸面都没有。二伯一看三侄子这样倔，只好缩短行程，第二天大清早儿，就领上张为民坐长途汽车经飞马岭市，跨过长城，出了口外，来到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这是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撒拉尔旗的一个边远小村庄，叫马家梁，坐落在三面土丘的中间儿，只有西北方向藏开着，热情地拥抱着凛冽的西北风。一路上，二伯热情地介绍着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他满嘴喷着老烟梗味儿：“三毛哇，知道不？‘一出大境门，一半儿牲口一半儿人’。我们这儿是半农半牧的地方，地多牲口多。姑娘小伙儿都会骑马。你看看牛群羊群马群遍地是；每个人三十多亩地。我可不是跟你说笑话来啊！二伯村里有家人家割地，在地头上歇歇儿时，母牛下了一个小牛犊，等割了一遭地回来，小牛已经二岁了！”张为民瞪大了眼，想了想，不由得笑了：“二伯你真会讲故事！”讲故事？”二伯大风地里继续胡咧咧，“口外可不像咱们口里，半天锄了八片儿地，剩下一片儿咋也找不见。歇歇儿的时候儿，一翻袄底，原来在底下苫的兰。”

张为民忍不住笑了：“二伯，你尽褒贬咱们口里人。”

“褒贬？你看看口里天天吃的啥？不是玉米面糊糊，就是黍糕！”二伯骄傲地说，“你再看看口外，年年冬天家家宰一头猪，成缸的麻油，成缸的麻花，成笸箩的油饼儿山药鱼。每天推牌九顶骨牌压包，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吧？”

张为民想，大概二伯出口外多年了，见的世面儿多了，也就会说大话了。在自己的身上，他背了二十斤黄糕面、一锅豆腐干儿、二十斤葵花籽儿、十来斤小米儿，这些都是口外人最稀罕的东西，让从来没回过口里的二婶和叔伯弟弟妹妹们尝个新鲜。